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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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On The Ropes 8

8.

 

巴奇觉得很累,但他一直没有再昏睡过去。

 

先前在卫生间里,他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背靠着坚硬的浴缸,与现在的环境相比起来,那更贴近他过去休息的地方。

 

可他现在已经找不到睡意了,屁股底下的地毯让他感觉很陌生。他攥出一个拳头,犹豫地朝着地面抵了上去,拳面立刻陷进修剪齐整的软毛里,好像被那层细腻柔软的纺织纤维给吸住了似的,令他使不上劲。

 

他缩回手,抬头望着这间现在变得有些空荡的屋子。四下安静的出奇,唯一凸显出来的,就是他沉沉的、略显粗重的呼吸。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自己那时轻时重的喘息。左臂不断传来若即若离的疼痛,有时倏地一下,剧烈而尖锐,有时像是潜伏在他皮肤之下的蝼蚁,细细啃噬他的神经,他没法完全控制自己呼吸的幅度与频率。他撑着地面,朝着旁边挪动了半公分的距离,他的小腿有点发麻了,也许他调整一下坐姿,疼痛与疲乏就会减轻。他喘气的声音太大,太明显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道突兀而异常的噪音,损坏了这间屋子的安宁与静谧。

 

他不清楚人们的住处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如果非要他描述,他只能根据记忆里残留的片段来构想。皮尔斯的家,很大,很空,他去拜访的寥寥几次都在深夜,房间隔断与墙壁的落地窗泛着防爆玻璃的光泽;万隆的度假酒店,低矮的天花板,枝肥叶厚的景观植物,他射杀了那个趴在大床上宿醉未醒的瑞士银行家,床单与床罩是配套的米色与浅灰格子,沾上血后变得很丑;圣彼得堡郊外的的那栋烂尾楼,他伏在岌岌可危的天台上,架着枪,目标迟迟没有出现,他的视线移出瞄准镜,落向几米外的一幢房子,阳台上有枯死的植物,有洗衣机,有裹着棉衣光着腿的女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把手机贴在耳边,骂骂咧咧地哭泣着……他又想起那一次,瓜德尔港东北部的村庄,那个行动迟缓的老教授死到临头还不肯逃出卧室,慌慌张张地把一摞又一摞散乱的纸张往腋下夹,如果不是那个红头发的女人破门而入扯走了那人,他当时就能完成任务,不必再追出十几公里了。

 

他的双眼花了很久才重新恢复了焦距。望向门口,鞋柜底下摆着几双鞋,散开的鞋带没有缠成一团,而是全部被掖了进去,他想起那个人出门前弯腰系鞋带的背影。低头瞅瞅自己的靴子,原先粘在靴底上的污渍已经被地毯和地砖给擦干净了,他收回脚,思考了几秒钟,把自己调整成盘腿坐着的姿势。他伸出手,凑到不远处的地毯上,试图蹭掉那块鞋底形状的脏灰,但结果只是把自己的手指也弄脏了。

 

他把胳膊收回来,拇指与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互相摩挲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裸身套着那个人先前脱下来的夹克,夹克敞开着,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惊动胸口的拉链,发出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

 

过了几秒钟,他略显僵硬地转动身体,慢慢侧着躺了下来。他得试着休息一会儿。贴地而眠向来是个短暂恢复体能的好办法,地面是优秀的传声介质,如果不是隔着那层地毯的话,他的耳朵还能听得更清楚一点。若是有人朝这里靠近,他能在对方踏上阶梯的那一刻就感觉到非同寻常的震动。他静静地侧卧着。

 

他把手放到腿边,一一摸索到了那个人返还给他的物品,他的匕首、他的枪、他的炸弹,那令他感到安定。还有个东西,形状很不熟悉,他捏住它,从腿边抽出来,拿到眼前,是那个人的手机。

 

他伸出指头,摁亮屏幕,一张高清的风景图出现在他眼前,那是系统自带的初始壁纸——蓝天之下的雪山。

 

他对雪,从来没有过好的印象。雪,冰,霜冻,这些晶莹透亮的物质一旦汇聚起来,就变成纯白的地狱,像是窒息的海,悄无声息地终止一切。它不能把你烧成灰,你保留着完整的躯体,只是不再呼吸,它也没法把你深深地埋下去,血终究会渗出来,化出一团发黑的窟窿。冰雪带来低温,低温导致停滞,每一次停滞之后,他都要面临巨大的虚无,但虚无是种狡猾的恐惧感——如果从未被填满,人为何会感到虚无?如果他曾被填满,那么如今这副躯壳,又是自何时被掏空的,它都装进过什么东西?

 

没有答案,只有冷,然后更加漫长的停滞。

 

他抿着嘴摁灭了屏幕,希望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能换一张图。他重新激活手机,按照那个人离开之前做给他看的手势划入了密码,锁被解开,他点进功能盘。第一页的中央就是拍摄键,他单手撑着坐起来,将被启动的摄像头对准地面,发出咔嚓的一响。

 

地毯比雪山要好,地毯是软的,而且不冷。他把这张灰蒙蒙的、几乎看不清花纹的照片设成了桌面。

 

把手机塞回裤腿,他又张望了几秒,然后屈膝朝沙发的另一头靠过去,抓住那把盾牌。他将盾牌握在两只手之间,摆在腿上,低头盯着那中央的星星。他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东西。不是上一次对尼克弗瑞的偷袭,也不是不久前的那场桥上桥下的混战,那两次他是在执行任务,而执行任务时的他不会分散注意力去盯着一把盾牌上的图案。

 

他在哪儿见过这个。

 

他瞪着那个星星,简直想要在那个又大又白的星星上盯出一个洞来。不光是见过,他拿起过这个,他记得它的重量,远比看起来要轻,他对它的态度并不算百分百的积极友好,某种程度上它代替了他存在于那个人身边的意义……

 

巴奇猛地转过头,攥紧盾牌背面的把手。

 

他迅速伏低身体,将一边耳朵紧贴地面,那迅疾传来的震动声以一种急促的速度由远及近地放大,有人来了,不止一个人,如果没有判断失误的话那些人已经上到了五楼——电梯里想必已经拉上了另一队人,消防通道肯定也一样——他猛地站起身来,抬脚跳过茶几,还没等他冲向卫生间,起居室南面和西面的玻璃统统发出爆裂的巨响,子弹连成一道水平线,在屋子中央的高度横扫过来,他压低身子贴近墙壁,这是个非常暂时的死角,他允许自己用力吸一口气,并且作出判断:这不是皮尔斯的人。

 

他太了解皮尔斯手下任何一支作战队的任务标准,包括所有的进攻策略、武器配备和包围手法,朗姆洛塑造了那些标准,而这绝对不是朗姆洛的风格。爆裂声停止了五秒,或许是先遣人员正在判断他是否已被击中,他奔离走廊,几步跨进卫生间,跳起来踩上洗手台,排气扇出风口的玻璃已被击碎,他当然知道那里必定正对着一个阻击手,但他没有别的出路了,这是唯一的选择——

 

为首的一小队人已经轰开了门口的鞋柜,他跳到地上,屈膝蹲下的同时伸手摸向小腿,抽出刀子,反手低低地掷了出去,直插进那个领头人的腹腔。拿在左手的新朋友为他挡下了无数子弹,而那些人身前连成一排的防暴盾牌也缓缓推过来,他抽抢扫射过去,蜷起身子滚到另一边的墙角,三五个未被击中的已经堵到门前,他的半个身子几乎贴到地上,此时的子弹变成了一张网,他将盾牌罩在身上,借助光滑的瓷砖地面原地划了半圈,他抓住一个人的脚踝,猛力扯翻,紧接着拽了进来,那人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他掏出炸弹扔出洗手间,然后用脚尖勾过去,把门重重蹬回了门框,他来不及去期待那一声震响,只几拳把那个被他拽进来的家伙抡昏,单手扯走那人怀里的重机枪,转身重新跃上洗手台,瞄准窗外……

 

砰的一声,身后冲起的火光几乎刺进了他眼角,他射中了那个阻击手,并一手攀住了那道窗口。挣扎着将半个身子塞出去,把剩下的两条腿拖出来,他跳到离他最近的那台空调室外机上,另外两个方向冲来的子弹直削过他的头顶。

 

他把枪背到肩上,身体蜷在盾牌之后,高空坠落的气流擦起他的头发,他重重跌在了地上。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被埋伏,被围攻,他不习惯逃窜,他更擅长出击。焦躁与怒火像是胃酸一样翻滚着上涌,他克制不住,而他想起那个人的那句话,那个人要他“别想着攻击”,要他“首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那是个很奇怪的命令——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命令,只是巴奇更惯于把自身接收到的行为性建议看作指令——可他正在试着去遵守。他站起来,过于剧烈的撞击让他有些晕眩,再次受到损伤的左臂失去了大半边的知觉,他看准最近的一条街道,踉跄地飞奔了过去。

 

砸碎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前窗时,他中弹了。子弹打进他左臂肘部下方一公分的部位,而他甚至没时间去感受延迟的疼痛,他拆下镶嵌在那只手枪枪托内部的金属环——他之前还从来没用过这个解锁器——金属环自动展开,形成一个条状的扁平插槽,他用它发动了车子,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底。

 

解锁器内的破解口令几秒内攻破了汽车内部安保系统,车主识别与智能导航被重置,但他并没有开口,他不会跟一架机器对讲,再此之前他自己甚至就是一台机器,机器依靠指令而不是对话,他有明确的指令,他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他要等那个人用手机联系他,他要做的就是完成这道指令,他切换到手动驾驶,把车子开上了最近的一座高架。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立即停下!”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车子内部的广播,那些人黑进了这辆车的通讯系统。

 

那些人叫他什么?

 

“巴恩斯,现在就停下,我们不会对你采取极端行动!詹姆斯·巴恩斯!”

 

他猛地变道,挤翻一辆摇摇晃晃提不起速的面包车,他只有一只右手握住方向盘,手背的骨节绷紧泛白,他在忍耐,忍耐疼痛,忍耐震惊与不安,忍耐胸腔里翻腾着的恐惧,他有指令,他只遵守那条指令——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请你配合!罗杰斯队长希望与你通话!”

 

巴奇踩紧油门,左肘抵住方向盘,把胳膊和脑袋伸出车窗,拎枪架起,对着后方一通扫射。不管不顾的车子险些撞上桥沿,他坐回去,咬紧了牙齿,散乱的头发被强风吹得四处乱拂,他愤怒、慌张、浑身紧绷,他想回击,他想看到那些人倒在血泊里无法发声,他不知道罗杰斯是谁,他不知道,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双眼充血,像是大哭了一场。

 

前方是绝路,他知道,他冲不出那道拥堵的车流,而仅剩的一把重机枪不足以让他突出重围,他吞咽了一下,逼迫自己平复呼吸。他拐上另一道桥,偏离了原先的方向,桥下是一条连接这座城市东西两头的内河,他缓缓调转车头,偏移出一个并不明显的角度。

 

车子冲出去的刹那,他第一次压制住心中那头横冲直撞的、狂躁而惊恐的野兽。他不明白原因,而那道指令开始变得不像一道指令了——指令是无所谓希望的,而此刻他怀抱着希望。

 

那些人骗他,根本没有人要与他通话,如果那个人要跟他讲话,一定会通过他裤腿上的那个手机,而不是找别人通知他,那些人骗他。

 

他气得咬破了嘴唇,而随着怒火一起沸腾的,还有种别的什么。

 

他完成这个任务,就能再看到那个人。只要他遵守指令,完成任务,不同的是这次他不会回到那间地下室,回到那张躺椅,没有人会拽着他的头发,没有人往他的嘴里塞东西,他不用再感受那种刺穿大脑的疼痛,这种可能性太陌生,也太引诱,可他不敢放弃,他必须要等。

 

 

车子跌进河里,水像推倒的墙,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

 

他挣扎着钻出车窗,玻璃碎渣划出无数道细小的伤痕,渗出的血液溶进河水,很快被稀释成发暗发黄的一团浑浊。他扔掉了枪,甚至蹬掉了靴子,吸饱了水的夹克变成笨重的累赘,无力的左臂也影响了重心,他一手抓紧盾牌,努力放松身体保持平衡,不让自己被往深处拉去。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二十秒,也可能是两分钟,他终于浮出水面,湍急的激流带着他往一个方向迅速冲走。

 

他咳嗽着吐出水,然后大口喘气。

 

感谢这不懈的激流,他早已被冲走太远,那群盘根错节的高架桥已经变成了远处的一道模糊的网,他闭上眼,开始冷得发抖。又漂了大约十几分钟,他才攒足力气游向河堤,跌跌撞撞地爬上岸。水泥钢筋的高耸建筑变作了一望无际的沙地与芦草,四周的景致已经是郊外,前方有一座低矮的桥,他拖起步子,一瘸一拐地朝那边走去。

 

岸边的沙土里混杂着棱角尖锐的石子,他光着脚,偶尔被扎得皱起眉头。

 

他抬起头来张望了一番,这附近像是一片堆放建筑废料的旷地,空气里弥漫着昏黄的尘埃。桥墩底下有块干燥的泥地,长满了低矮的杂草,他走过去,一只手撑住地面,试着弯曲那条受伤的腿,慢慢坐了下来。

 

他喘着气,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水珠。把盾牌摆到腿上,枪甩在一旁,他望着自己周围深色的一圈水迹,发起了呆。

 

一滴水珠从发梢打在了脸颊上,他回过神来,终于想起了什么。他迟钝地转了转脑袋,弯起一条腿,用手去摸裤腿上的口袋,手机还在里面,他感觉得到那重量,没有弄丢。他把手机掏出来,用劲摁了一下,灰扑扑的地毯照出现在屏幕上,他开心地动了动嘴角。

 

他攥住手机,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胡乱聚集着,布满了机身,他把底盖压到裤腿上,徒劳无功地擦了几下。他应该脱掉夹克,否则只会被潮湿的衣物越裹越冷,但他想不到这个。河流一波又一波地冲刷岸边,传来并不刺耳的水声,他抬起脸,望向天上挤挤挨挨的阴云。草丛中爬出一小窝蚂蚁,他伸出一根指头,摁在地上,看着那些慌里慌张的小黑点岔成两拨,坚持不懈地爬远了。

 

铃声叮当作响地唱了起来,他刚点开通话,湿漉漉的手机就从他手里滑了下去。他有点慌乱地把手机捞起来,摁到耳朵边,他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那个人的嗓音从听筒的小孔里传来,“巴奇?”

 

他愣了一下,好一会儿都没吭声。

 

“巴奇?”史蒂夫听起来正在狂奔,几乎要上气不接下气了,“你还好吗?你在哪?”

 

他又动了动嘴角,好像是发现了比笨蚂蚁还要有趣的事情。

 

“你的声音,从电话里听,有点怪怪的。”他把手机拿开耳朵,看了一眼听筒,怀疑到底是手机通讯造成的自然干扰,还是自己的耳朵里灌进了太多的水,“我听起来,也奇怪吗?”

 

 

TBC


有姑娘问队长手机什么牌子防水质量这么好,不是瞎说我的手机就是防水的,扔游泳池里撑三十分钟没问题,避免打广告我就不提牌子型号了,大家要相信科技嘛,手机的工业设计早就发展到这个程度了,未来目标应该是放火防爆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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