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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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On The Ropes 无处可逃 15

15.

史蒂夫走后,躺椅上的男人一直没有再出声。

这倒不是说史蒂夫还在时他就很乐意开口,但起码那时候他做出过与人交流的努力。可现在他只是坐着,按照这间屋子的男主人的提示动弹自己,“抬胳膊,不不是那一边的胳膊,对,抬起来,拳头松开,好,放平。”

没有抗拒,没有表情,没有言语的回应。

除了他一直在绷紧自己。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但托尼清楚地看到他的脊背挺直到僵硬。

“你真的是在紧张,是吗?”手里拿着几枚一次性电极片,托尼一边剥开外包装纸,一边目不转睛地问他,“你不可能是在怕我,我还怕你呢,但我能控制,起码我没表现出来。告诉我有什么能帮着你放松下来的——除了史蒂夫——来杯威士忌醒醒神?我挺想请你喝两杯的,可惜最近佩珀盯我盯得紧。”

没有回应,当然,托尼本来就没指望真得到什么建设性的回应,他只是不习惯料理一个不吭声的大活人,而且就像他坦然承认的那样,他的确有些紧张,所以他开始了这没完没了的、自言自语式的对白。

“算了,我不能给你酒喝,你完全清醒时都能扫清一条马路。好吧,你就那么绷着吧。”他把电极片拿在手里,对着巴奇挑了挑眉头,“恐怕我得让你把背心也脱下来。”

巴奇犹豫片刻,然后照做了。他认得托尼手里的那些物件,它们总是凉丝丝的,连着错综复杂的线。它们被用来贴在他的胸口上,实时检测他的各项生理指标,以期在他表现出任何不稳定的迹象并使情形恶化前,让人预先为他注入足够的镇定剂或麻醉药。

他把背心攥在手里,扭头看了一眼旁边那台心电监护仪,像是记忆中的大章鱼,拥有黏腻冰冷的触角。

“你忘了把我固定住。”他这样说道,毫无预兆地,他突然想到了这颇为重要的事,得告诉托尼。

“你说把你绑起来?我看不到这有什么必要。”托尼将男人手中的那团布料拿走,扔到桌子上,“就算我真的想,我也不敢,如果史蒂夫这时候回来看到,他会用那把盾瞄准我的后脑勺。”

巴奇没有坚持说下去。他没有被说服,只是一时陷入了史蒂夫用盾牌偷袭这个男人的想象画面中。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乏善可陈,更没什么人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俏皮话,或是跟他开玩笑——有也多少带着恶意,带着逗弄的兴趣——而现在碰到这个说话动辄打比方举例子的人,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对方牵跑。最后他在心里得出了结论:不对,史蒂夫不会打朋友。

想象结束,他抬起眼睛,继续说出自己的考虑,“我可能会乱动,弄伤你。”

“没事。”托尼弯下腰,一边调试仪器,一边心不在焉地冲他摆手。“我只是要确保随时掌握你的数据,没什么会让你疼或者感到任何不舒服的。就算有,你说出来,我立刻停止。同意?”

巴奇并不确定。没有给他更多反对的机会,托尼用棉球蘸酒精在他胸口涂了几点,然后贴上电极片。

“我说过没那么糟。”

托尼停下动作,往男人身上扫了一圈。没有颤抖,没有过度用力的肌肉,只有一点从未消褪下去的僵硬,他出了口气,觉得这应该不算完全失败的尝试。他对这个人所经历过的医疗处理更好奇了,当然,他为巴恩斯的毫无疑问是黑暗并痛苦的过去感到可惜,但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好奇。

“松开你的拳头。不不不,那边那只拳头。”

巴奇慢慢放开了右手。托尼用刚才那团为他涂过胸口的棉球又给他擦了擦指头,随手扔开,然后夹上血氧饱和度检测器。
“放轻松,它不会咬你。”

巴奇不怕被咬,令他不安的是在这步之后可能进行的程序。他摸到躺椅左侧的固定装置,一截皮质的有弹性的带子,贴住皮肤的两圈边缘处经过软化处理,丝毫不勒人。他把左臂摆直,将带子扣到最内侧的刻度。

“好吧。”托尼望了他一眼。

史蒂夫说他失去了记忆,但他显然还能想起不少事,只是不大爱搭理人。这么说其实不准确,如果托尼了解得更多的话,他就会明白那并非爱不爱搭理人的问题,那关系到疼痛,真切的具体的疼痛。

“你是怎么失去记忆的?催眠?药?洛基那根权杖?”

他试图让巴奇躺平下来,这会方便他接下来对金属臂的观察与处理,但巴奇似乎更希望坐着,所以他耸耸肩,为巴奇的固执感到遗憾,“如果躺下来,你还有机会睡上一会儿。”

巴奇显然不会容许自己睡着,睡眠意味着失力,意味着对自身控制的彻底丧失。

“所以还能有什么办法?别告诉我电击治疗什么的,那即使放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精神病院恐怖电影里都嫌老套……”托尼大手一挥,连人带凳滑到桌子的另一边, “那只能把人弄成傻子,而不是杀手……”

巴奇没吭声。他盯着自己手指头上的白色的小装置,仔细研究起来,他以前没用过这个,皮尔斯手下的那帮科学家在他身上使用的是另一套不太相同的监测装置,虽然也有粘在胸口和肚皮上的电极片,但更难受些。现在他没感觉到那么不适,所以他稍微挪用了几分注意力,来琢磨这个夹住他手指的东西。

“它有什么用?“他问托尼。

“测量你的血氧饱和度。“

巴奇想了一会儿,他能听明白“血氧饱和度“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他接着又问,“怎么测量?“

虽然托尼不大爱给人做科普,但巴恩斯开始跟他讲话了,并表现出了毫无进攻性的好奇心,这是个好迹象,他颇为满意地抿起一个微笑。“贾维斯?“

“血氧饱和度测量仪利用手指作为盛装血红蛋白的透明容器,使用波长660 nm的红光和940 nm的近红外光作为射入光源,测定通过组织床的光传导强度,来计算血红蛋白浓度及血氧饱和度。“

听完后的巴奇睁着眼睛,望着坐在他旁边的托尼。托尼耸了耸肩。

“之前我建议过史蒂夫去报个什么班,或者去社区大学——我前几年给好几所社区大学捐过我用剩下的机械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打理——等他解决完这次的麻烦,他可以带你一起去上上课……“他从墙角拉过来一个半人高的立式机械手,屁股始终没离开过圆凳的皮面,”近代科技史什么的,或者高中科学课,我不知道现在的中学生都在学什么,应该只比时代落后五十年吧,对你们俩来说够用了。“

巴奇看着他将那个机械手连上电源,然后打了个不太走心的招呼,机械手的摄像头像是个眼睛很大的小脑袋,略显迟钝地调整焦距,随着托尼的手势看向了躺椅上的男人。

“巴奇,这是小呆。“托尼收回手,双臂交握在胸前,对着机械手扬了扬下巴,”小呆,这是巴恩斯先生。“

巴奇不太习惯听到自己被称为“巴恩斯先生“。陌生又熟悉的怪异感觉像是蜘蛛腿上的绒毛,蹭在他的耳廓上,他不太舒服地瑟缩了一下,并狠狠瞪向那个无机质的小脑袋,好像如果它真的敢那样开口喊他,他就踹它。

但小脑袋啥都没说,巴奇不知道它到底会不会说话。坐在圆凳上的男人表现地好像它能听懂人说话似的,但它只是咔嚓咔嚓地调节姿势,小心翼翼地滑行到巴奇身边,巴奇怔住,然后猛地往另一侧后仰。

“小呆,别离他太近,不然他打你。“托尼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巴奇同意男人的说法,他拿出凶巴巴的眼神,充满警戒地望着那个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机械手。

“我要你配合我检查巴恩斯先生的金属臂,你站稳了,没有我的口令不许乱动。“托尼把圆凳往躺椅的方向拽近几公分,手里多出一大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翻出来的五金工具,”如果不是因为搬家公司把我剩下那几箱东西落在仓库,我不会让你出来丢人的,小呆,你得争气点儿。“

“你为什么跟它说话?“巴奇问。

男人不仅跟它说话,还给它起了名字,虽然是个具有打击性的名字。但那只是个机械工具。
“为什么跟它说话?好吧,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挺无聊,你知道,一个人在工作间里干活是件挺枯燥的事,或者因为它太笨了,你不知道它有多笨。我其实是个和善的主人,但它总能逼得我变得一点都不通情达理,有些简单的事你非得跟它重复上一百遍它才能记住。噢对了,它还是个玻璃心,我稍微大点声说话它就要把脑袋埋到地底下去似的。“托尼看向机械手,虚张声势地提高嗓门,”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什么了?别又摆出那样,我可不会喂你吃糖。“

巴奇空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他的嘴角颤动了几下,最终没决定是往上弯还是往下撇,他只好抿嘴,露出他惯常的困惑神情。他没大听懂托尼的话。虽然他隐约感觉到托尼的这番话有点奇怪,史蒂夫也不一定都能听懂。他开始想念史蒂夫了,史蒂夫走了不过十几分钟但他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史蒂夫从来不会说他听不懂的话。

“它是个工具。“一声不吭毕竟是不礼貌的,他这才想到如果史蒂夫在的话,很可能会因为他这样消极的态度而不大高兴,所以他作出尝试,试图让自己加入对话,”没有人跟工具说话。“

“呃,你要知道,我其实没太把它当成工具。噢噢噢,别得意忘形……”他一掌推到机械手突然昂起的小脑袋上,“我不是说我觉得你聪明得跟个活小子似的,冷静下来。“

巴奇打量着小呆,觉得它被托尼弄得有点可怜。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俩互相认识一下,好好处,别打架。”

接下来的时间里,巴奇觉得这个机器人也在瞅着自己。这种感觉有点陌生,也挺新奇,他或许习惯了被一屋子穿白大褂的科学家近距离审视,习惯了被数十个荷枪实弹的特种兵端枪指着脑袋,但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光秃秃的机械手这样靠近过。

它看起来的确有点笨拙,但不像是有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你有个名字。”

他脱口而出,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一个工具讲话,但等他察觉到的时候,话已经发出,收不回来了。

有几秒钟的沉默,巴奇没再说什么。他总不能指望一个机械手回应他,太荒唐了,就连很多大活人都懒得回应他。

但他觉得,这个被称作小呆的工具并不是出于懒,出于不关心,才没回应他。它其实在听。

“为什么他喊你‘小呆’?”

巴奇开始弄明白那种新奇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安全,安全感。他现在觉得放松多了,他处于一种不需要过多戒备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其实愿意说话。他想到什么,就能催促喉咙发出声音,不用去顾忌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也不担心自己会使对方希望落空,因为对方不会评判,也不对他抱有期待。

它只是听而已,或者偶尔转动一下小脑袋。

“你会做什么?”

小呆想了几秒钟,发出思考的嗡鸣,然后咕噜咕噜地滑行到一处墙角,从散乱陈置的箱子里夹起一把枪,滑回到巴奇身边。

如果它主人在场的话,一定会扑上去把枪夺走,然后骂它一顿。但它怀抱着交朋友的心情,把印着「史塔克工业」字样的冲锋枪拿给躺椅上的男人,证明它会拿东西。

“你不应该拿这个给我。”巴奇握住枪,摇了摇头,“但谢谢。”

机械手架住枪托,转身滑行到那个箱子旁,将枪丢了进去。巴奇望着它的背影,那是由一些粗粗细细的线条构成的整体,不算真的背影。

“你能记得事情吗?”

它呼噜呼噜地滑回来,小脑袋点动了两下。托尼很久没给它上油了,它现在点头有些困难。

“你怎么储存记忆?”

这个问题太超过了,这不是个能用点头、摇头或嗡嗡声来解答的问题,小呆转动脑袋,露出装配在后脑勺下方的插卡槽口,希望巴恩斯先生能看见。

巴奇看见了,所以说,它用芯片来储存记忆。这算不算是一种比人脑更可靠的方式?巴奇不能确定。可能各有利弊。

“所以,你不会被洗脑。”他摸了摸小呆的后脑勺,“但如果芯片被取走了,你也没办法。”

记忆真是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家伙,巴奇颇为失望地转开了脸。托尼走回到工作间,路上隐约听到巴奇与机械手小朋友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他有些意外地望向躺椅上的男人,但巴奇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贾维斯,给我一点灯光。“

一束强光射在巴奇的左臂上,使得那严丝合缝的金属片彻底暴露在托尼的视野中。他凝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个问题,便起身走到屋子的另一头,从堆在角落的纸箱里翻出一盏灰扑扑的冷光灯。

“我不怀疑它的隔热性能,但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他吩咐电子管家将原先的灯光撤掉,现在只剩团幽蓝的光线将巴奇的左臂打亮。

“你不用考虑太多。表层没有触觉,我感觉不到什么。”

“所以内部是有的?”托尼挑眉道。

“有……一点。”巴奇想了想,不确定自己的描述是否准确。

托尼不用花费多少脑筋就能想象出那几个弹孔对男人造成的痛苦,虽然巴奇既没有抖成个筛子,也没有发出有声的痛呼。这给他一种错觉,仿佛即使他对这条金属臂从里到外大卸八块,男人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与他一起工作的人,都是什么人?”

“呃?”

托尼这才意识到巴奇真的是在跟自己说话。这没头没尾、指代不明的风格,他得抓紧时间适应。

“你说史蒂夫?”

巴奇点头。

“跟他一起工作的人多了去了,要看具体任务和环境——你现在还能控制这些金属片的咬合力度吗,试试看攥紧再放松?不能?好的,没关系,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跟他合作过,但像我这样强有力的队友并不多,而且通常都是局面糟糕到一定程度了才需要我们俩都出现,其他人比如娜塔莎……”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巴奇记得她。

“对,那个红头发的女人,还有她男朋友,还有个绿皮肤的大块头——他不生气的时候没那么大——还有个拿锤子的神。嗨,亲爱的!你来了。”

佩珀走过来,手里拿着电话,“史蒂夫打来的,他想确认他的朋友一切都好。”

“老天,他走了有五分钟吗?”

“他大概是担心你会把他朋友的手臂当成实验材料。”佩珀笑道,“或者为他开一个冒着酒精气的、火星四溅的派对。”

“我把他那条胳膊卸下来收藏了,目前我在带他喝酒聊天玩梭哈。”托尼把手机夹在肩膀上,直接跳过了问好的环节,一边胡扯八道,一边向躺椅上的男人挤了挤眼,像是在说「我受够了你这男朋友。」

“抱歉托尼,我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我有些不放心。”诚恳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能让他接一下吗?”

“他好的很,跟小呆交上了朋友,再让他待久一点,恐怕他就能组织我的机器人发动一场革命了。”

托尼把手机递给巴奇,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巴奇。”史蒂夫声音不大,但听起来有一丝忐忑。

“是。”巴奇回答了这一个单词。

他已经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左手还被固定着,金属指头蜷曲着,蹭在底部的扶手上。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一切都好……”史蒂夫那边像是在赶路,气息声显示出仓促,“别担心,我也很好。”

巴奇这回只是“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因为他并不完全放心,但他又不能对史蒂夫撒谎说“好,我不担心了。”他还是想去找他。

“待在那儿,别来找我,听见了吗?”史蒂夫像是能听见他思考的声音似的,“等我完成我的任务,那不会太久。先说到这,我一有机会就再打过去,好吗?”

“好。”

巴奇听到通话结束的咔嚓声,便把手机交换给佩珀。佩珀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他有些紧张起来,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说谢谢。

“别打离开的主意。”托尼瞟了他一眼,目光包含着警告性的意味,“我答应了队长要看好你,如果你跑丢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他会把我这栋房子给拆了。”

巴奇抿了抿嘴。

“现在我要帮你取出子弹。老实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就目前看来,子弹对人造神经纤维的压迫很可能是导致你失去控制金属片咬合力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们必须试着把它弄出来。”

巴奇没有异议,给了托尼一个同意的眼神。

“那我们开始吧。“

一旦投入某项工作,托尼史塔克就变得少见的认真严肃起来。他手持两个不同尺寸的镊子,小呆帮他夹着冷光灯,这其实不算什么高难度的技术活,但它要求精准与耐心。弹孔极小,冷光灯不足以照亮弹孔内部,托尼戴上那顶装有探照灯的安全帽。

直到镊子伸进去,摸索着触碰到那颗弹头,再夹住,巴奇都没有动弹,他保持绝对的静默和平稳,连呼吸起伏的节律都没有大变。托尼的动作比他准备的要小心谨慎得多,他之前经历过几次子弹取出,那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他经历过更糟的。

“好样儿的,夹住它了。“托尼为自己加油鼓劲。

变化发生在他捏紧镊子打算取出的那一刹那。巴奇猛地颤抖起来,然后吸气,他无疑被弄痛了,但那是他可以忍受的疼痛程度,他很快屏住呼吸。

“放轻松,放轻松……“托尼的手也有些抖动,他极力使自己不受影响,就差半公分了,”出来了!“

巴奇咬牙喘气,发出嘶嘶的声音。疼痛尖锐但也正在迅速褪去,他试着重新睁开眼睛,感觉到力量重新回到他僵硬麻木的左臂,他试着攥起拳头,从肩部施劲。金属片一排接着一排地分开缝隙,再迅速对准、收齐,左肩的接缝处恢复到正常的咬合程度,他出了口气,那种虚弱感终于被驱散了一大半。

“惊人的自动校准系统……我从来没见过任何机械肢体能做到这种程度。“托尼发出感叹,像是欣赏一件夺目的艺术品。

“先生?“

贾维斯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怎么了?“托尼将弹头丢进瓷盘,放下镊子,对着小呆绑着冷光灯的脑袋伸过手,”来,击个掌。“

“我检测到一组从这里发送到未知定位台的信号。“

托尼从圆凳上站了起来。

巴奇猛地抬起头,没有一个能让他的视线落脚的地方。他看回自己身上。

“屏蔽它。“托尼紧盯着躺椅上的男人,过度冷静的嗓音显示出他的震惊。

“屏蔽失败,先生。 我会试着进行最大程度的干扰。”

“所以你对此不知情?”托尼捕捉到巴奇脸上的表情,那不像是装出来的,“你不知道他们在你的手臂上植入了定位器?”

巴奇说不出话来,他身上当然有定位器,那是个极小的设备,他早在逃出地下银行时就把它拆除丢掉了。他以为只有那一个。

难怪他们这么久都没找到他,枪伤不仅对校准系统造成了损害,也影响到了定位器,那颗子弹应该把他的胳膊打穿的,他扯开固定带,狠狠地盯着那条金属臂看。

“他们会找到这里。”他不是在怀疑,他是在下结论,“他们会找过来。”

他从躺椅上跳下,几步冲向墙角的那个纸箱,拿出小呆之前交给过他的那把枪。

“嘿!停下!”托尼伸着手,现在是没办法让那个男人冷静下来了,他知道,他只能试着不去让对方变得更加焦躁,“听我的,巴恩斯,情况没你想象得那么糟,把枪放下,我们来想办法。”

“不,没有办法。”巴奇自顾自地摇头,不像是在回答,更像是在跟自己对话,“他们会找到我,找到这里,很快。”

他把枪口对准金属臂的肘部,关节处是最脆弱的地方,那里汇聚着数不清的神经纤维与电子线路,他要确保这一切都进行得高效、利落,三枪应该足够了,他不想再对自己开上第四、第五枪。

“你不要命了?!”

托尼这回是真的被吓着了,他走过去大吼,“没错,他们会,从信号发出的那一秒钟起他们就已经获得了你的位置,就算你现在瞄准那条胳膊,把它彻底轰烂,你以为你还能拖着血淋淋的半边臂膀跑出多远?”

一旁的小呆也急匆匆地滑了上来,用脑袋撞巴奇的腰,一下又一下,差点把它自己撞倒了。巴奇用枪管推开它,手指握紧到泛白,他知道男人说得没错,那种状态下他跑不了太远。

他松开扳机,把枪扔到地上,发出一声低哑的怒吼。

佩珀闻声赶了过来,托尼拉住她,让她别靠近。巴奇退到屋子的尽头,贴住墙壁,他不可能留下来,他必须要走。

“我帮你安排去处。直升机来之前你就待在那儿,哪都别去。”

他摇着头迈步上前,把那把枪从地上捡了起来。他冲回到箱子旁边,粗暴地搜寻其它有用的武器,没有更多的了,那把冲锋枪是个例外,他重新起身,把工作台下方的那个五金工具箱拉出来,挑出所有带刃的、顶端锋利的器具,一股脑别在腰间,他现在就得走。在托尼联系到人手之前,皮尔斯的人就会赶到,他肯定这一点——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那伙人出任务的速度,他曾经是其中的一份子——他不想被捉到,更不想托尼和佩珀遭受误伤,他从来都不想牵连到任何人,他愿意花十倍的辛苦和危险来换取独自承担后果的选择。

“巴奇,”佩珀小心地靠近他,“你知道史蒂夫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你。”

他愣在原地。

他最不希望在这种时刻听到史蒂夫的名字,他一直压抑,刻意不去考虑,他试图把他现在并非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界上的事实抛到脑后,只专注于逃离,而佩珀用那个名字砸向他,潮水般的恐惧像是沿着那个名字的缝隙,迅速吞没了他的心。

“我会去找他。”他吞咽着,用少量的唾液湿润自己干燥的口腔与喉咙,“别让他来找我,我会找他,我找得到他。”

他迅速平静下来,把恐惧的潮水泵入心脏最深处,而不是淤积在胸腔里,让他连说话都痛得喘气。他对自己有信心,他总能成功逃离险境,也总能找到史蒂夫,他不清楚自己从前是不是就很擅长这件事,他没有时间细想。把揉成一团的背心从桌子上抓过去穿上,他没找到外套,干脆就不找了,托尼递给他一串车钥匙,他摇摇头。

“车的目标太大,更容易被锁定。你还有枪吗?或者刀?”

托尼只从这间新居里搜出一副老虎指和几把防身用的轻型手枪,巴奇一一接过去,老虎指直接戴上,手枪插进裤兜。佩珀带着他们下到一楼,穿过走廊来到后门,进入战斗状态的巴奇散发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气息,这气息令人提心吊胆,也让人莫名生出了些许安慰——这是个强大到可怕的人,他有能力逃生。

“史蒂夫完成他的任务之前,别告诉他这件事。”

他留下最后这句话,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没等托尼纠结的功夫,铃声响起,佩珀将手机交给他,他看到史蒂夫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他痛苦地低声骂出一句粗口,万般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佩珀忧心忡忡地望向那片刚刚被拨弄得扑簌摇动,而眼下已经恢复平静的灌木丛。

“告诉他实情。”

“他会发疯,然后先杀了我。”

“他不会杀了你。他需要你向他说出实情。”佩珀转过身来,望着爱人的眼睛,“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他。”

托尼调转视线,摁下了接听键。史蒂夫热切的嗓音迅速从扬声器里响起,他清清嗓子,恨透了自己那还没灭绝的责任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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