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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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动物在哪里】梨子不愿掉下去 15 (暗巷组,接电影后)

第一章

前文

那天后半夜,Credence很久都没能睡着。Graves让他先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将就一晚,他说主卧因为采光不好,床底下或者窗帘后头很可能已经长出了一窝狐媚子,楼上的房间会好些,他得先把它们收拾出来,Credence提出自己可以帮忙,而Graves只是笑着摇摇头,抽出魔杖一挥,不容置疑地在长沙发上变出了一床被子,并为他指明了一楼主卧自带的盥洗室的位置。

盥洗室里摆着男士的洗漱用品,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被使用过了。他用清水漱了口、洗了脸,他没有问“狐媚子”是什么,他猜测应该是一种害虫,等洗漱完回到起居室时,Graves已经上楼去了。

Credence在沙发上侧躺着,望着屋子上方的走廊。透过由旋转楼梯延伸而成的走廊护栏,他能看到那间可能是储藏室或者次卧的房间里摇曳着昏黄的灯光,男人一定是点了蜡烛。里面不时响起脚步声,家具被挪动时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抽屉被缓缓打开的声音,什么玻璃器皿或者木制物料被碰倒的声音,书页被唦唦翻动的声音……这些声音让Credence确信那应该是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而不是住人的卧室,它们都不刺耳,即使偶尔混杂在一起,也并未造成多大的动静,它们并非Credence睡不着的原因,他下午已经昏睡了太久,Graves变出棉被时他描述了当时发生的事,他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画(他没有说自己当时正在画的就是那幅肖像,他说不说都无所谓,Graves当然知道),只记得自己听到座钟传来一支小曲子,那明明是首挺轻快的曲子,但他感觉到眼皮突然变重,手里握着的羽毛笔也开始不听使唤,他慢慢蜷缩着趴下来,卧在壁炉前,他想自己只是需要闭上眼休息几分钟,几分钟就好,而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七八个小时就已经过去了。

Graves告诉他,那是嘟嘟他们演奏的那支曲子弄的。那支曲子过去被他施了一种催眠咒,可以让除了他之外的人昏昏入睡,但那张表盘上的指针小人们自己并不知道,他们不是故意要让他睡着的。听了这个解释,Credence明白过来,随后又心生疑惑,Mr. Graves为什么会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对另一个人催眠呢?他没来得及问。男人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了,他立刻闭上眼睛、捉紧被角,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等到脚步声在另一个房间里停下,他才把眼睛慢慢睁开,望着那扇阴影中的门,而这一次,里面的男人似乎很久都没有动弹。

Credence放缓自己的喘息,试图听得再清楚些。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但并没有什么用处,Graves应该就是没怎么动,好几分钟过去,脚步声才重新响起,他听到男人走了几步,然后似乎是拉开了一把凳子或椅子,他听到类似木头脚的东西与地板的摩擦,然后便再次恢复了平静,他能想象得出男人坐下来的样子,他就这么想着,总算开始感到一丝倦意。

又过了不知多久,楼上房间里不再发出任何声响,Credence半睡半醒间望了一眼座钟上最中央的那个表盘,已经是夜里三点了。整栋屋子静悄悄的,只有那间房半掩的门后还亮着,他小心翼翼地拉开身上的被子,从沙发上侧身站起来,脱掉鞋子,光着脚走到旋转楼梯前。

他这才发现,旋转楼梯上那层长绒地毯似的东西并不是地毯,而是一层细密的苔藓。他慢慢抬脚踩上一级,深绿色的植被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柔软,它们显然在日渐枯萎,变得蔫巴发黄,他想起Graves提到的那个停滞咒,如果没有咒语,这层苔藓地毯大概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了。楼梯有些陡,在空中不必要地旋转了好几圈,他蹑手蹑脚地绕着圈往上走,来到那间房的门外,他能看到一把椅子的后半截和靠背,男人坐在上面,双臂交叠着趴在椅子前方那张Credence看不全的书桌上,他不由地抬起手抓紧门框,里面的人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他站在那儿,望着Graves轻微起伏的脊背。他用另一只手搭上半掩的门,悄悄拉开了一点儿,现在他能看到男人的全身了——后背不自然地弓下去,脑袋埋在臂弯里,那肯定不是个舒服的睡姿,会压迫呼吸,他望着男人从衬衣领子上方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衣领上的扣子一颗都没有解开。Credence猛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不妥当,他往后退了半步,被突如其来的负罪感压得抬不起头,窥探的视线却颤抖着重新爬升起来,落在男人交叠的臂弯前,他一手重新抚上墙壁,不由地再次往前靠近了一点儿,现在,他能看到这间房的全貌了。

书桌很小,桌子下方靠墙的一侧摆着许多盆奇形怪状的植物。有一盆像是蟹爪兰,“蟹爪”的部分红得很不自然,旁边的那盆更奇怪,像是一株怒气冲冲的柳树苗,不耐烦地挥舞着幼嫩的枝条,最里面的一盆初看还算正常,只是几片翠绿的大叶子,但Credence发现它下面像是还藏着什么活物,让表面的泥土偶尔突然凸起一小块,还有几盆他同样叫不出名字的,它们看起来都不太有精神。

他把目光从书桌移开,望向房间另一端。这间房不大,那张四柱高高支起的单人床就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空间,Credence望着床上的被子——与其说那是某种样式花哨的被子,不如说那就是几条硬是被缝在了一起的花毯子,它们有宽有窄、有厚有薄,每一条的材质、花色和图案都不相同,令人怀疑它们根本不是一件床上用品,而是一套随心所欲的收藏,可什么样的人会收藏花毯子呢?Mr. Graves可不像这样的人。垂在床沿下方的床单被一排没能完全被推进去的杂物戳得七扭八歪,甚至露了出来,Credence觉得他看到了一个琴盒屁股,只是不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琴,还有两个不知道都堆了些啥玩意儿在里面的纸箱,不靠墙的这一侧床头边还挤着个衣柜,柜子半敞着,里面挂满了花样百出的奇装异服,甚至还有几顶女士假发和几条坠满亮片的裙子,Credence瞬间难以置信地看了趴在书桌前的男人,这难道曾经是位女士的房间吗?是他的情人?床的另一侧墙上挂着厚重的大窗帘,就在Credence发呆的这时候毫无预兆地变了颜色,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这才注意到帘子上站着几个人。

说“站着”不准确,他们看上去只是窗帘上的印制图案,但却能做表情、做动作,和相片或者真人画报里的没什么两样,而Credence从没见过人物会动的相片和画报。他们身后的背景是一块菜地,Credence看到了一排排钻出泥土的胡萝卜缨,菜地上方的天空原本是落日余晖的紫红色,而就在刚才,就好像太阳又往地平线上爬回来了一段路似的,紫红色的晚霞不见了,天空恢复成亮蓝色的面目,站在菜地里的人齐齐盯着卧室门口的男孩,只是盯着,谁都没出声。

Credence的的第一反应是赶快转身逃走。那些人发现了他这个偷窥者,毫无疑问,他窘迫地往后退,险些退到了走廊围栏上,他以为窗帘上的那些人会叫醒Graves,警示他房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男孩正在盯着他看,但没有,他们并没有出声,他们只是互相交头接耳地低语了几句,声音极轻,Credence怀疑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听清最左边那个人说的话,那是一具缺乏光泽的甲胄,Credence觉得可能根本没有人在里面穿戴着它,它头盔上的那片活动开口从始至终都紧闭着,当它说话时,只能发出一阵模糊而低沉的呜呜声。

发现他们没有要叫醒床上的男人的意思后,Credence鼓起勇气,慢慢走回到房门的开口后,小心望着墙上的窗帘。他觉得他们正在低声讨论自己。除了那具甲胄,旁边几个人的模样也正常不到哪去,正中央的是个包着头巾、年迈体弱的小老太太,她似乎眼盲,一双混浊的眼睛没有聚焦,脸上却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稚嫩神情,她和甲胄中间站着一名强盗打扮的矮个子男人,山羊胡、酒糟鼻,手里提着一串湿乎乎的玩意儿,Credence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像是某种生物的小脑袋。

“——你说‘不祥’?‘不祥’是什么意思?”强盗凑在老太太身边,用窗帘之外的人难以听清的音量和她交谈,“不,不是小孩子……我看怎么都有十六七了,至少十七……对,是个男孩,黑头发、高颧骨、瘦长的胳膊腿。没错,是有点像Patrick,有一点像,但他们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在我看来都没多大差别……”

Credence听不清他们的低语,他望向老太太右边那个瘦长的树人,那是他只在Modesty偷藏的童话故事书里读到过的形象,他不知道巫师世界是不是也管它们叫“树人”,它身上的树皮看起来又干又硬,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节疤和虫蛀,Credence猜测它大概年纪很大了,因为窗帘里看上去并不是深秋或冬天,它稀稀拉拉的枝衩上却几乎没有多少叶子,一只胖胖的小黑鸟停在它的肩头,两条细腿蹦来蹦去,老太太指使强盗把它从树人的肩膀上拿下来,它也没飞走,而是乖乖地被送到老太太的手中。

她从身前的破布围裙里掏出一把鸟食,一面喂它,一面对它低语了一句什么,Credence觉得那应该不是人类的语言,至少不是英语,因为她身边的甲胄人、强盗和树人都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小胖鸟啄饱了食,扇扇翅膀飞了起来,让Credence没有料想到的是,它居然径直飞出了窗帘,变成了一只立体的、活生生的真鸟,现在他看清楚了,那应该是一只乌鸦,只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又这么胖的乌鸦,它直冲着Credence飞过来,他试着闪躲,但小乌鸦并没有啄他、拿翅膀扑闪他或者绕着他乱飞,它只是落在他的肩膀上,用尖尖的喙扯下了他的一根头发。

“啊……”

他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又赶忙噤了声。小乌鸦衔着他的头发,飞回进窗帘里,邀功似的把头发丝放在老太太的掌心上。趴在书桌前的男人动了动胳膊,发出一声似乎不太舒服的闷哼,Credence进退不得地停在门口,两手紧贴着裤缝,Graves就要醒来了,他想也许他可以装作刚刚走上来的样子——

“Credence?”男人抬手揉了揉前额,鼻音浓重,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桌面上直起身,“什么时候了……”

“三点钟。”Credence往后退了半步,退到门框后面,“我、我刚才醒了,没听到你——”

“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本来应该把这些植物挪到楼下去,再把毯子和枕头都换下来的。”Graves没有从椅子上起来,他侧过身,两眼都是红血丝,“也许不应该赶在夜里弄,我最近确实睡得不太够。”

从男人望着那张床的眼神里,Credence隐约觉得,他并不真的愿意把那条花毯子和那个同样花哨的大枕头拿走,换成新的。他望着这间屋子,虽未流露出什么情绪,但Credence能够感觉得出,他不想让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变样。

而且,从他的脸色来看,他远远不只是缺乏睡眠而已。白天还不明显,但到了深夜,他的疲态从身体各部分散发出来,不只是疲态,还有伤病未愈的气息,Credence从小照顾过无数个母亲救济的病孩子,他对病人的存在相当敏感。

“我想,也许你想要到床上睡。”他低声建议道,“在桌子趴着睡不太好,脖子和背会变僵。”

“是的,已经有点儿了。”Graves痛苦地摸了摸脖子。

“我不确定,Mr. Graves,但是我觉得……”这次他没有多想,近乎有些唐突地对男人说:“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男人并没有挑起眉毛,质问他从哪看出来的,也没有随口敷衍过去,好像只是男孩看走眼了。他站起来,扯散马甲后面的绑带,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露出毫不设防的倦容,缓缓在床尾坐下。

“只是有些累了。我没事。”

也许是因为不再年轻了的缘故,否则只不过是一场偷袭,落了下风,又被关了几天,不至于差点搞得半死不活的,有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早已不再是二三十岁了。他望着Credence年轻的面容,竟一时想不起自己是从哪天起开始正式步入中年的,他抬起手,用掌根摩挲眼窝,带着笑意问男孩:“你觉得我看起来有多大岁数?”

Credence在心里被这问题吓了一跳。男人看出他有些不安,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别担心,我又不是女士,不会被你的答案冒犯的。”

Credence想了一会儿,小声猜测:“四十?”

“差不多。”Graves点点头站起来,脱下松松垮垮的马甲,“你嘴下留情了,但我还是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快四十四岁了。”

“我希望我也有四十岁。”

Graves转过脸,望着男孩。他似乎本打算在心里自言自语,一不小心说出了声来,发现被听见后,立刻窘迫地埋下了头。

“为什么?”

Credence短促地在嘴唇上舔了一下,像是急于做出解释,又怕自己说不明白,“我……我想也许当我四十岁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么……”

“像现在什么?”

“像……像……”男孩的双臂一直垂在裤缝旁,不知道往哪放才好,出于习惯,他用指尖捉住灯芯绒布料上的几条纹路,不自知地揉搓,“像现在这么……软弱。这么……没有意义。”

他不想说出来的。他不想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好像他在故意寻求男人的安慰似的,可他更不愿撒谎,撒谎令他羞愧,说真话同样令他羞愧万分,他觉得他应该离开了,让对方继续休息。

“对不起,Mr. Graves,我下去了。晚安。”

“等一下,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只是……”他侧着身子停在那儿,眼睛盯着门框,不敢看回去,“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Sir,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说,Credence,我明白。转过来。”

Credence看回床尾,看向男人的皮鞋。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他僵硬地抬起头,望着男人的双眼。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男人是这么叮嘱他的,他没有忘记,他还需要练习。

“坐过来。”

男孩愣了一下,听话地走过去。他意识到自己还在驼着背,男人也发现了,他坐下时想要把背挺直,但那会有些奇怪,因为Graves也坐得很放松,他如果突然挺直腰板,就要比男人高出半截了。

“我可以继续跟你说一大堆道理,但那会有点无聊,对吗?所以我先不说那些了。让我们说点开心的。你知道‘龚特尔魔杖铺’吗?”

他好奇地摇摇头。

“‘丰饶角巷’呢,也不知道?”

他又开始卖关子了,他明知道Credence不会知道。

“那是纽约最大的巫师商业区,你可以在那儿买到任何你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魔法物品。过几天我带你去买魔杖。”

他在男孩脸上看到了预料之中的神情。极力克制的喜悦、激动、好奇、紧张,还有一点顾虑,他知道男孩在担心钱的问题。

“我不能说我是个特别富有的人,Credence,但我想一根魔杖、一身袍子、一些必要的文具和学习器具以及一套初学者的新书,不会让我一夜间变得拮据的。何况这些并不是白送你的,也许我也期待着你会给我一些回报呢?”

Credence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拿给男人作为回报,他一无所有。如果他真的拥有什么,如果他真的能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给Graves,他一定不会犹豫……

“我需要你站在我这一边,Credence,这是我要求的回报。你要你站在我这边,当——”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Mr. Graves,我——”

“不,你现在还不明白,你不明白,Credence,”男人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听自己先讲,“我不是在怪你,也不是怀疑你,我只是需要一个承诺。我要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你永远会站在我这一边,永远信任我。”

男孩沉默了片刻。并不是因为他犹豫了,但他上次如此笃定地要信任一个男人的时候——要信任眼前这张面孔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犹豫过。

“我永远站在你的那一边,Mr. Graves。我永远信任你。”

“好孩子。”男人伸出手,在他卷曲的头发上轻轻揉弄,“这就够了。”


*** *** ***


Tina站在通往盲猪酒吧的地下楼梯前,神色戒备。她时不时左右张望,想要看看约她的人出现在街角没有,巷子里行人寥寥,一如既往的安静冷清,但鉴于她上一次光临时差点把这家隐蔽的地下卖酒场所给彻底毁了,她的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Gnarlak正巴不得把她给剐了呢?

随着一阵轻微的爆裂声,街角处忽然闪现出一团昏暗而混乱的形态,Tina望过去,瘦长挺拔的轮廓刚从幻影移形中复原,就脚底生风地大步朝着她走。

“你说好九点的!”Tina试着压低嗓门、保持冷静,但语气中的埋怨还是没能忍住,“我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Graves抬起手掌,在抓狂的女孩面前做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安抚,实则是让她冷静点的手势。他的表情里并没有一个迟到者应有的自觉,甚至似乎有点被逗乐了,他望着Tina皱巴着的、没能成功维持镇定的脸,用一点都听不出自责的语气解释说:“有点事耽搁了。”

Tina瞪着男人的双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脸上那一丝被逗乐了似的神情。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魔法国会里第一个敢这么对Percival Graves说话的人,仅仅因为他没有按时到达约定地点。她莫名想起了Abernathy,她还在魔杖许可办公室工作时的顶头上司,如果是Abernathy的话,别说埋怨了,他大概会忙不迭地弯腰鞠躬,告诉男人“没什么,Sir,您当然要以您手头的事为重了——我在这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挺好的!”

可惜她不是Abernathy,她是Tina,虽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从职场关系上来说实在太过唐突,但谁让Graves不守时在先呢?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抱歉,Tina,下次我争取只迟到半个小时。”

Tina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在这儿高度紧张地徘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她望着Graves狡黠的双眼,总算露出一点怀疑的笑意,“我不会因为刚才冲你嚷嚷又被降职吧?”

“嗯,谁说得准呢?我还从来没有因为迟到了区区一个多小时被人这么当面数落过,感觉太坏了。”

“‘区区’一个多小时!‘区区’!”

女孩身上有股傻乎乎的耿直,就像干燥的木柴,一点就着,她身上的所有反应都很容易预测,即使Graves这样本不爱逗乐打趣的角色,也忍不住总想用火钳子轻轻戳她几下。

“你就打算穿这身进酒吧?”他打量着女孩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大衣。

“噢,我忘了。”

Tina抽出魔杖,对着自己轻轻一点,大衣自上而下地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亮闪闪的深色无袖连身裙。裙子是条漂亮裙子,颇有爵士女郎的时髦气质,可或许是因为Tina个子太高、身上太瘦,在展现女性魅力这件事上又毫无天赋——她的长裤变成吊带丝袜,小腿处明显可见勾丝的痕迹,靴子变成一双小高跟,俏丽但似乎有点挤脚,Graves打量着她,他在心中打赌,这套打扮是她唯一一身能够出入这种场合的行头。

“怎么了?”女孩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瞅了瞅,伸手在裙子后摆上拽了两下。

“没什么,走吧。”

她边走边回头瞄他,“帽子不错。”

“谢谢。”Graves颇具绅士风度地点头回礼,“这是我最遮脸的一顶。”

“怕被人认出来?”

“不是我会怕,而是有些人会怕。他们不也怕你么?”男人勾起嘴角笑笑,会在这种地方混迹的货色,三分之一被Tina磨叽成了心不甘情不愿的线人,三分之一被她逮捕过,还有三分之一是舞娘、歌女、乐队的鼓手、小号手和萨克斯风手,魔法国会里的很多巫师不屑于来这种地方,她是重案调查部里少有的愿意混入三六九等的人群里的年轻傲罗,只要那能帮助她找线索、查案子,她就没什么忌讳的。

“我们没有口令,我不确定他们会放我们进去,”Tina忧心忡忡地走在他前面,阶梯又陡又窄,她踩着高跟鞋,又不时回头说话,转角时差点踩空,好在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来到那道木板门前,她抬起手打算敲门,“以前我每次过来,都要花好久打听口令,自从之前那次被赶出傲罗队伍之后,我的线人都——”

“我们不需要口令。敲门吧。”

Tina愣了一下,男人的表情确实没有显示出任何顾虑,她点点头,敲了敲画报上背对他们的女人的后脑勺。口令不是唯一值得她担心的事情,“我不确定他们还会接待我,在那次混乱的抓捕之后……Jacob还打了Gnarlak一拳,其实挺解气的,但——”

门上的暗板被抽开,一双男人的眼睛在Tina脸上打量了一番,好半天才瞅见她背后站着的是谁。她看到男人的眼神一变,门立刻被打开,她还没反应过来,Graves已经揽过她往里走了。

从这里的氛围和人数来看,不久前的那场突袭虽然损坏了一些桌椅和酒杯,还弄碎了不少灯具,但并没有对酒吧的生意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不过,Tina还是注意到了一些变化,坐在角落里负责看场子的马仔里出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生面孔,吧台后面的妖精酒保正在擦拭几只丑陋的木头杯子,之前那位长期驻场的妖精女歌手也不在了,换成了小舞台上的三姐妹,她们都戴着油光水滑的黑色波波头假发,穿着开衩开到大腿根的连身裙,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假珍珠,从她们稚嫩而大胆的歌喉和偶尔的走音与颤抖判断,三个人应该是刚来纽约闯荡不久。


"How could a seeker chase the bludgers?(一个找球手怎能去追游走球?)

How could one see a boggart and feels no fear?(一个人见了博格特怎能不吓破胆?)

How could no-majs live without the Scourgify spell(麻鸡们怎能不用“清理一空”咒过得下去日子)

How could I forget my one and only lover?(而我怎么才能忘记我唯一的恋人?)

……"


台下有人吹起口哨,Graves领着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一个苍老的家养小精灵从酒客的腿间挤过来,没精打采地为二人递上水单,没等Tina接过,之前为他们开门的那个男人从另一头走过来,赶走了家养小精灵。

“晚上好,Mr. Graves,好久不——”

“晚上好,给我来一杯琴酒,不加冰。你要什么?”

“呃?”Tina转过头来,“噢,我要……和你一样。”

“不加冰?”

“唔。”Tina点点头,她对酒精没有什么偏好。

“两杯琴酒不加冰。”

男人没有多问什么,转身走了。Tina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那是谁,“那是Gnarlak的二把手,我从来没见过他亲自招待客人。”

“是啊。”Graves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望着舞台上的三姐妹,似乎还挺欣赏那首黏黏糊糊的、被唱得不着调的情歌。Tina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似乎想要从酒客中揪出几个走私魔鬼网或者非法交易银杯藤的家伙,“那边那个人,那个穿条纹西装的,你觉得眼熟吗?我总觉得在哪张通缉令上看到过他的脸。”

“等等,我想想——”Graves故作思考状,“你的脸也挺脸熟的,我好像在哪张通缉令上看到过。”

Tina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笑着放开交叠在胸前的双臂,又不太愿意把两肘支在油腻腻的酒桌上,只能继续靠坐着,少了几分平日在办公室里的威严气魄,“放轻松,Tina,我们是在酒吧,不是在部里讨论案子。那家伙你的确见过,在三年前的通缉令上,他因为对一只地精施夺魂咒被抓起来关了半年——想起来了?”

他说到“三年前”时她想起来了,她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露出一张苦瓜脸,似乎被自己的坏记性弄得有点沮丧。Graves没有笑话她的意思,他又看向前面的舞台,三姐妹的唱功虽然不如之前那位女妖精,但新鲜面孔总是受欢迎的,她们踩着俏皮的舞步扭动腰肢,一点也不像歌词里唱的那么忧伤愁苦:


"How could the tooth fairy beat a biting doxy?(一个牙仙怎么才能打得过咬人的狐媚子?)

How could a kid not get lost in Cornucopia Alley?(一个小孩怎能才能不在丰饶角巷看花了眼?)

How could one cut ties and not to obliviate(一个人怎么才能不用遗忘咒麻痹自己)

How could I forget my one and only babe?(我怎么才能忘记我唯一的宝贝?)

……"


Tina想问他们今晚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白天在办公室里他没有细说,只丢给她一句“晚上九点在盲猪酒吧见”,就疾步如风地走掉了,她忐忑不安地等到下班,随便吃了点东西糊弄肚子就赶过来,结果他现在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过来喝一杯酒,听听小曲儿。她刚要开口,刚才那个男人端着酒走了过来,她不得不闭上嘴,等他为他们把酒杯端到桌上,再等他转身离开,台下又爆发出一阵骚动和欢呼,她抬头望过去,原来是三姐妹中的其中一名猛然掀动裙子,变出了一群被施了昏头咒的幼体狐媚子,它们飞不高,也还不会妖人,只能扑扇着翅膀在空中颤颤巍巍地飞,躲避醉醺醺的酒客伸上去乱抓的大手。趁着间奏还未结束,三姐妹娇滴滴地交换了一下站位,又对着台下抛洒了一波飞吻,随即用更加甜腻的音调唱起副歌部分,Tina这才听出这是翻唱了一首男歌手的歌:

 

"Oh, oh(噢,噢)

Loving her is like a book of chronicles(爱上她的日子如同一本厚厚的编年史)

With inscriptions and recollections(充满了注解和回忆)

If only I had one more chance(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Fetch her the strongest love potions!(我会给她最强效的爱情药水!)

……"


“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今晚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台下的掌声和口哨声太吵闹了,Tina不得不扯着嗓子凑近Graves,“是关于‘果酱罐’的事吗?”

“不是。”Graves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关于也在找他的那个巫师。”

“Grindelwald?”

男人点点头。

“你觉得他会出现在这儿?”Tina不大相信地环顾四周,“可他——”

“我不是觉得他会来这里,但他之前很可能来过。复方汤剂是个很麻烦的药,他不太可能自己花费时间和精力亲自去熬制……”

Tina立刻明白了,Graves是想要来这里打探那些地下魔药贩子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人最近卖出过复方汤剂。

“我认识那边那家伙,他什么禁药都敢卖,让我去问问——”

Graves按住她,“别过去。”

“怎么了?”

“你忘了Picuery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低头坐回椅子上。Graves本不该插手追踪Grindelwald的事的,这里人多口杂,确实不该贸然拉一个人就上去问,即使对方可能根本不清楚买药的人是谁。

“那我们怎么打听?就这么干等着?”

“等Gnarlak过来,我跟他谈谈,让他去问。”

“他信得过吗?”Tina蹙眉道,“他上次刚把New...刚把Mr. Scamander的护树罗锅要过去,转头就把我们卖了。”

“那要看是对谁。对你们俩,他当然敢那么放肆了。”

Graves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相信Gnarlak不敢让他信不过。Tina很好奇那背后的原因,但她没有多问,就算她问了,男人应该也不会告诉她,Gnarlak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能让他听话的人更不会是个善茬,想到这个,Tina突然觉得胃部一阵不舒服的搅动,“Graves不是个善茬”这一点她早就该清楚,可她还是无法想象得出其中的细节,她低头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她偷偷抬起眼看向男人,他望着舞台,那首曲子终于快唱完了,她被吵得脑袋都痛了。


"How could a squib learn to bewitch a Knarl?(一个哑炮怎能学会如何对一只刺佬儿施咒?)

How could the Snifflers stop to dig treasure?(嗅嗅们怎能停止掘金?)

How could one face the lake and not be blurred?(一个人如何让湖面中自己的倒影不被模糊?)

How could I forget my one and only sweetheart?(我怎么才能忘记我唯一的甜心?)

Oh, oh(噢,噢)

Loving her is like a book of chronicles(爱上她的日子如同一本厚厚的编年史)

With inscriptions and recollections(充满了注解和回忆)

If only I had one more chance(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Fetch her the strongest love potions!(我会给她最强效的爱情药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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